左院厢房前,聚集了不少人。
李十将军醒来后召集家丁护卫,赶到府内骚乱的源头,但见演武堂前一片狼藉,成片坑洼,兵器架子倒在地上,刀枪剑戟皆尽损毁,像被石磨碾过般压扁磨烂,一滩触目惊心的乌黑液体仍在腐蚀砖石,不少杂役躺在地上哀嚎不止。
走进左院,却见一名红衣女子与年轻道人相对峙。
另一边昏迷着个手持桃木剑的道士,不远处也躺着个老道。
还有个手持八卦阵盘的年轻道士站在被小姑娘搀扶的道人身边,脸色苍白。
任谁见了那名红衣女子,都会为她黑气萦绕,毫无生气的身姿而怵目。
跟在父亲身边的李展鹏见到女子,更是被震惊得无以复加,一屁股坐在地上,颤抖地指着她,哆哆嗦嗦道:“你、你、你......你你......”
“不错,是我,被你杀死的。”女子轻抚剑锋,淡淡道:“所以我报仇来了。”
李十冷冽地瞥了一眼与自己完全不像的小儿子,这两天的糟心事果然是他惹出来的祸,文不成武不就,肆无忌惮有辱门风,若非大儿子争气有能力继承父业,加之夫人宠爱这个小儿子,他定要将其逐出家门,断绝关系。
面对女子,李十镇定自若,妖魔鬼怪之事他亦有所涉略,前几年袁大真人还在朝里,他没少跟对方请教过,知道面对怨魂厉鬼,依靠自己的一身血气,还有天生神力,完全不需要害怕对方,世间有几人能当得袁大真人“力能扛鼎”的断语?
他抱拳说道:“几位道长,如何除此妖邪但说无妨,将军府上下必将全力相助。”
我一脸苦涩,说不出话。
红衣女鬼笑了笑,举剑前行,与我擦肩而过。
“道长你看,我像不像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客?”
高大挺拔的将军见之无所顾忌,顿时怒发冲冠,双拳直趟女子胸膛,“区区鬼物也敢放肆!”
红衣女鬼轻描淡写地侧身,橫剑于胸,剑身偏开迅猛拳锋。
“如此气急,可是怕你家小儿子的龌龊事传得人尽皆知?让你声名不保?”
李十闻言,双臂出拳更疾,拳风猎猎,拳掌横扫过支柱栏杆就直接削去打烂,脚步沉稳,每一步都在地面踏出一个小小坑洞。而红衣女鬼剑招简洁,刺挑劈砍,却总能及时挡下凶猛的拳势,在防守之余攻敌必救。
过来护卫的家丁架着小少爷远远退开,免得遭受两人打斗波及。
李十没有察觉到女鬼的厉害高明之处,一拳震开她后开口道:“姑娘,此事是我儿的过错,冤有头债有主,你来找我们索命,我认了,然此事即成事实,事后你生前的父母亲人已取得一笔足以一生无忧的丰厚银两,为何还要苦苦相逼?不若就此收手如何,我会请高德大僧为你诵经七七四十九日,保你投胎转世去一户富贵人家,一世荣华。”
红衣女鬼忽然站在原地怔怔出神,她抬头望了眼月亮。
家人啊?
和以往很多个夜晚一样并无不同。
她还是孤身一人,不,现在要说孤身一鬼了。
只见红衣女鬼凄然一笑,道:“你不认识我啊。”
李十不明所以,觉得对方不听劝告,只得痛下杀手,以一身血气拳意先打压了去,再找高僧超度。他微微俯身蓄力,紧接着一脚踏出,身形掠过有如熊罴,拳头轰砸而去,气势汹汹。
然而红衣女鬼不想再陪他玩了,松开手,黑色长剑消散,面对攻势一动不动。
我察觉到某种强烈危机,咬牙道:“手下留情!”
红衣女鬼在拳头将及的瞬间将身体化实为虚,化作一片黑雾,李十一拳打在空处,难受得紧,在还没来得及转攻为守变换拳势时,她又于李十身前凝成实体,一掌向上拍去,只听啪的一声,李十胸膛倒凹进去,整个人拔地而起,被这一掌打到天上去,红衣女鬼趁势而进,一跃而起,对着飞起的李十出掌,双掌舞动如蝶,肩膀、腰腹、大腿、膝盖,李十浑身上下如遭铁锤敲击,噼里啪啦悬浮在半空不得落地,不知中了多少拳掌后,红衣女鬼才抓着他的一只手臂在半空转了一圈,抬腿下踢,将他轰然砸入地面。
陷入大坑中的李十已然昏迷,不知生死。
“你一点也不像侠女。”我皱眉道:“行侠仗义?李十将军为人正直,护卫皇帝十数年,非奸非恶,平白无故受此一劫,倒是真正害你的人,你怎么不动手?”
红衣女鬼捋了捋鬓间散乱的发丝:“事情分个先后嘛,养不教父之过,先教训这个一脸了不起的老家伙一下,接着就是我们的李展鹏公子啦。”
她望向一边没有家丁搀扶甚至站不起身,两股战战的虚弱青年,化作一道阴风,直扑而去,阴风凛冽如刀,定要将他刀刀凌迟。
家丁们撒了手,慌忙逃跑。
留下李展鹏瘫坐在原地闭着眼,引颈就戮。
一道金光闪过。
红衣女鬼如遭重创,旋身落在一旁,魂体虚弱。
李展鹏脖前的玉符上隐约有朱砂画出的几个符咒微微发亮,飘出缕缕青烟,在身前凝聚出一名温润青年。
青年温和笑道:“本人李勾陈,愚弟顽劣不堪,迟早会受劫难,可一世人两兄弟,再者有言长兄为父,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他一命,来者就此收手如何?虽说我只是一道九天神煞凝聚的意念,但本体读书勉强有些感悟,知境的攻势也能抵挡一时三刻,来者就此收手如何?”
李展鹏瞠目结舌:“大、大哥......”
张桑松了一口气:“神符!有救了!”
所谓神符,也是符箓的一种,不以法术而是以本人修为的一部分封入符箓里,是一种高级应用,神符一旦激发,会化出本人的形象,以分出的意念灵活运用本体法术,神符的持续时间一般而言非常短,因为符箓里储存的修为有限,往常发挥不了几道法术。
我深深望了一眼李展鹏,玉符的容纳量要比黄纸强出不少,能画神符的修为,再怎么也不会低,这位从没听说过的李勾陈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。
红衣女鬼摇摇欲坠,“收手、收手,你们都在劝我收手啊......”
“可我为何要收手?有仇报仇不是天经地义的事?”
“我为什么要住手?”
她抬手,指向李展鹏,周身黑气流转,在身侧化作一柄柄刀枪剑戟,随着脚步一迈,百般兵器冲锋刺去。
青烟构成的青年只拂袖,举起一只手往下轻轻一压。
百般兵器弹指间如负山岳,颤巍巍垂落重化黑气消散无踪,连带着跟在兵器后冲锋的红衣都被重重按倒在地。
她努力撑起身子,咳嗽不止,魂体闪烁,明显受了重伤,犹自喘气道:“你们、明明、什么、都、不知道!”
“难道凭借一个好的出身,好的家世,便能高人一等?!”
“难道我们只能任由达官显贵玩弄?!”
“我们难道只能经受白眼相待,活得像个笑话?!!”
她站起身来,狰狞厉喝。
黑气再度凝聚化剑,剑出,分化出无数剑光笼罩而去。
青年只平静掐诀。
便有两道劲气由袖中闪出,于半空相击迸溅出无数细小劲气,一点点精确挡下纷繁剑光,分裂出多余的一道劲气将女鬼穿刺。
她踉跄后退了几步。
一声苦笑。
愤世悲恸。
世间三个最大的笑话,妓女从良、屠夫放刀、乞儿不求人。
没有人会体会。
没有人会了解。
没有人会感受。
我的喜怒哀乐。
半辈子为人肆意践踏,毫无尊严。
多少人来人往,笑着、骂着、叫着,却没人说过一声“对不起”。
身子遭人污蔑,心灵经受诬陷,化作所谓文人墨客口里的雅事笑谈,可,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感受啊。
没人问过我为何会踏进这行当?
没人想与我真正交心谈话。
没人知道那些个深夜,自己偷偷流过多少眼泪。
在很小很小的时候,她就被爹娘卖给了牙婆。
几经辗转,又被卖进了青楼勾栏里。
她要学会吸引人,学会展示自我,学着扭动腰肢,学着画眉红妆,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。
很小很小的时候,她想当个女侠啊。
楼里漂亮的女子很多,她不是最好的,没有机会当抚琴论诗的清倌人。
有权有势的人真要将某个青楼女子得到手,其实没什么人扛得住。
而在青楼里,真正能保住自己身子的女人,根本没有几人,像那些三贞五烈的姑娘被强行灌药、被打骂折磨,到得最后,也只得在痛苦中迎接自己的命运。
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,到适应,到麻木,最后开始习惯这种生活,开始与其他姑娘讨论今天又来了怎样怎样的男子......那些个自尽的、疯了的,最终化作尸骨。
而她呢,是楼里最不听话的,几次逃跑都被抓了回来。
渐渐与很多人疏离疏远。
那些男子来来去去,经受拳打脚踢,甘之如饴,恶心至极。
他们眼里有高高在上、有炽热欲望、有暴戾凶恶、有柔情似水......
却没有愧疚。
多少声悲泣、多少次拒绝,都被当做笑话。
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穿上红衣的?
或许是自那一抹血色起。
恶有恶报,善有善报?
只是句笑话。
既然天不报,那我自报之。
对他,对这世间。
她尽起黑气吹袭,道道厉风如刀锋芒。
青年无动于衷。
月下红衣,拼着魂飞魄散,不知何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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